当前位置:首页 > 资料库 > 正文

亳州过大年

2022-02-07 11:32:16 来源:亳州市委网信办
      【打印】 【纠错】 【字体:

 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。

  过年有三件事令人难忘,拾炮、走亲戚、看鬼会。

  过了腊八就是年,十七十八乱了集,大集小市每天都挤满办年货的人。年货中有一样是必不可少的,就是烟花爆竹,亳州当地叫炮。炮分好多种,大挂鞭、小挂鞭、大雷子、小雷子、摔炮、小花炮等。大挂鞭是主角,只有年三十吃饺子时燃放,小挂鞭低一级,在破五(正月初五)、十五时燃放,其它都是配角,啥时候都能放。大挂鞭代表一个家庭的实力和影响,是绝不可少的,再不济的家庭也要放上一挂,一挂大鞭都不放,这个家就完了。配角可多可少,摔炮、小花炮是孩子们的玩物,可有可无。

  那时,每个集市都有卖炮的摊子,大集市卖炮的摊子能摆一条街。我老家牛集镇有个大杨庄,祖传制炮手艺。制炮有一道工序就是将炮纸轧成卷儿,这种工具叫擀子,所以又称擀炮。大杨庄的炮擀轧磁实,捻子急,百个百响,响声清脆,震耳欲聋,远近闻名。每年一入腊月,大杨庄的炮摊就摆满了大街。卖炮的不吆喝,就听响不响,摊主为了显示自己的手艺,争向燃放,从天亮到天黑,炸碎的炮纸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。我家每年都要买一挂大鞭,这事儿都由我包办了,买哪一家的炮,买多大的炮都由我做主,为此我往往要在街上跑一天,挨个炮摊听响声,最后选中大胡子的炮,大胡子身材魁梧,相貌堂堂,在部队当过兵,负责扛重机枪,力大无穷,擀出来的炮比机枪子弹壳还磁实,燃放起来,响声自不用说。我选中了大胡子炮摊上最大一挂鞭,有磨盘那么大,这挂大鞭是今年的炮王,价钱自然也是低,差不多花了父亲半个月的工资。大胡子是我的本家,我买了他的炮王,又是他的孙子辈,他得有所表示,就特意送我二十个大雷子和两捧小花炮,这一年我算是最富有的小孩了。但是,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我一样得意,家庭困难的小秧秧(秧秧指男孩)甚至连一个小花炮也没有,然而这并不影响大伙对放炮的热情,买不起炮,可是拾,可以抢,拾炮、抢炮是小秧秧们最快乐的一件事儿。

  放炮也有讲究,除夕之夜,家家吃过年夜饭,先放关门炮,三个大雷子,响彻云空,这家就关门休息了,其实谁也不睡,一大家子聚在堂屋里守夜,小秧秧们都竖直耳朵,留心外边的声响,子时刚过,就听村内一声脆响,小秧秧跳起来,噌一下窜出院门,向响声跑去。这是村里的第一声开门炮,大门打开,小秧秧们一踊而入,就见院内的大枣上挂了一挂长鞭,从树梢拖到地上。这当儿,就听厨房里一声大喊——下饺子喽,这家的小主人就将大鞭点燃了,噼哩啪啦响声,送走一年的晦气,迎来一年的希望。大鞭炸完后,肯定有越捻的(没点着捻子的炮),这正是小秧秧们企盼的目标,大伙捕上前去,在炮纸堆寻找漏网之鱼。这家的炮还没拾完,又听到第二家的大鞭响了,大伙又一阵风的向这家跑去,一忽儿又转向第三家……,哪家炮响,就向哪冲,一直到天亮。有时候,本庄的炮拾完了,就赶到邻庄去拾。因为拾炮,打架的事经常发生,但是,从来没人记仇,这庄的大人还要端出麻糖花生,招待外庄来的调皮鬼。

  小秧秧奔波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个个口袋里都揣满了炮,有的口袋里装不完,就用帽子装,有一种火车头帽子,倒提在手里,像一个小篮子。这时候,比赛开始了,大伙儿在村口一溜排开,纷纷拿出自己的战利品,看谁的炮响,看谁的技术高。其实这比的是胆子和脑子反应的能力,胆子大的倒捏着大雷子,用香火头将炮捻子点着,单等炮要爆炸的一瞬间,将其抛向空中,抛的越高,回声越大,炮声也格外响亮清脆。有一回赛炮时,一个小伙伴的炮没扔远,落在了自己的新棉袄上,新棉袄口袋里的炮全被点燃,眼看要出大事,好在这小子机灵,极快地脱掉棉袄,跳到一旁的水塘里,虽然,他保住了小命,可是只能穿旧棉袄了,新棉袄早成了一片碎布。

  第二,是走亲戚。常言说亲戚越走越亲,三年不走,路就生了。亳州过大年最看重走亲戚,不论穷富,不论远近,亲戚都要走一遍,一家也不能拉下。千里送鹅毛,礼轻人意重。那时候生活困难,一年吃不上两顿肉,走亲戚的礼品也很简单,一个竹篮子,装半篮子好面蒸馍、两包馃子、十根油条,能再加两瓶水果罐头算是重礼了。亲戚家如果有长辈,要送大馍,大馍就是大个的白面蒸馍。大馍是孝敬老人的,回礼时其他的礼都可以回,惟有大馍留下来,由老人享用,大馍是亳州贫困年代最深刻的记忆。对走亲戚最热心的莫过孩子,那时候交通不便,孩子也很少出远门,走亲戚相当于旅游,不仅有好吃的和压岁钱,还可以谝自己的新衣裳。那时候没有电话手机,更没有汽车,走亲戚靠的是步行,有老人的拉辆架车(板车),最好的就是自行车了。路近的还好办,路远的就要一大早出门,天黑才能回来。春节正值隆冬,天寒地冻,风雪交加,然而阻挡不了亲情的往来。当亲人冒雪推开柴门,叫一声娘——心头惊喜带来的幸福,顿时温暖了整个小院。有一年春节格外寒冷,房檐上的琉璃(冰挂)有三尺多长,大雪覆盖了田野,路面结冰半尺厚,稍不留神就跌倒,放眼望去,明晃晃的大路,到处是东倒西歪的行人,竹篮子倾翻,蒸馍满地乱滚,麻花摔碎,罐头瓶摔烂,油条冻得像钢棍一样硬,插在雪地里拔不出来。自行车更是没法骑,只能扛着走。有一则谜语就是说这件事:远看像条龙,近看人骑龙,一朝下大雪,倒看人骑龙。

  等过了小年,亲戚走得差不了,大伙开始寻找新鲜事,赶闲集、喝闲酒,听大戏,凑书场,其中还有一项就是看鬼会。鬼会又叫大班会,它的来历十分传奇,据说乾隆年间,亳州有位知州,名叫余汉,此人性情刚烈,忠君爱国,崇尚英雄,嫉恶如仇,尤其爱读《岳飞传》,有一次读到秦桧谋杀岳飞时,便怒发冲冠,令衙役捉拿秦桧。秦桧已死几百年,何处去寻,衙役老班头实难办到,可是余汉像中了邪魔一样,瞪大眼睛,大嚷大叫,非让老班头快快拿来。老班头无奈之下,急中生智,思得一条妙计,吩咐众衙役扮演群鬼,选一名囚犯扮演秦桧,众衙役手持铁叉棍棒,秦桧脖子戴上木枷,手脚系上铁镣锁链,在大堂上胡乱闹了一阵。余汉见擒了秦桧,哈哈大笑,病就好了。可是,他这病好犯,只要一读《岳飞传》,就要犯病,老班头不得不故计重施,再闹一回,如此多次,竟然闹出了名堂,没想到老百姓喜闻乐见,争向效仿,后来就慢慢行成了风格独特的民俗表演,流传至今。每到春节,各个镇子都有表演,演员自发参加,自愿入伙。要说大班会最精彩,莫过亳州花戏楼广场的表演,每天都有好几个班会轮流出场,施展绝技。

  大班会粉墨登场,服装怪异,打击乐伴奏,只舞不唱,是奇特的民间哑舞剧。有固定的剧情,共分五大场十三小场,第一场“大登殿”,第二场“阴差搬兵”,第三场“秦相府”;第四场“二登殿”;第五场“过奈河桥”。主要角色有鬼头(钟馗)、牵板鬼、黑白无常、牛头马面、土地神、阴差二百钱、风流鬼、女鬼、醉鬼等,除这些有名称的角色外,还有许多阴兵喽啰,喽啰鬼的人数有多有少,可多可少,这要看会班的实力,亳州会班最多时有五十多家,有一年亳州班会大赛,实力最强的一个大班,参与演出人员竟然超过百人,光戏服就拉了两大车。大班会每个角色的表演有一定的模式,如判官运用“鹰爪指”、“抱剑”、“刺剑”、“分须”、“端带”、“跳转身”等动作和舞姿,塑造威严、果敢、正气凛然的形象。秦桧则有“抱镣”、“转枷”、“蹲式”、“跪式”等架式,刻画其惧怕正义,内心胆寒,惊恐不安的情态。至于公差鬼、风流鬼、女鬼等则滑稽可笑,尽风趣幽默之能事,正是现实生活的艺术再现,这也是百姓喜闻乐见的原因之一。虽然每个角色的表演有规可循,然而,由于表演场所开放,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,有多大本事都能使上。

  亳州是武术之乡,演员中有许多武术高手,随着剧情的演进,拉开架式,挥拳使脚,蹿蹦跳跃,器械对打,刀枪剑戟,斧钺钩叉,十八般兵器耍将起来,惊险刺激,热闹非常,实难形容。演员受剧情的感染十分投入,有的恍惚之间信以为真,闹出许多笑话。有一回演秦桧的人以为真的要下油锅,就用牙齿咬着城门楼的墙砖,死活不肯走。众鬼差像拖死狗一样,硬是把他拽开,由于他的牙齿用力过猛,竟然把墙砖咬下一块,形成一个大豁口。来亳州游玩的客人不妨到北城门看一看,这个豁口依然存在,完好如初。

  说到下油锅,亳州还有一个小吃叫“油炸秦桧”,这个小吃就与于大班会有关。百姓诅咒秦桧,就发明这个小食品,做法和形状类似油条,但是比油条粗短,用两根铁筷子扯着面块在滚开的热油里炸,等炸得焦黄喷香时,还可以剖开它的肚子,磕上一个鸡蛋,口感与油条相比,就多了一层滋味。

  作者:杨老黑

微信 微博 手机站 回顶部